和顧瑩約好見面的日子在28號。

接下來的比賽在聖誕節的後一天，這場比賽過後，聯盟將會休賽一周，為了迎接元旦那天的全明星周末。

全明星周末還是以娛樂性質為主，即便是全明星對抗環節，大家對輸贏的執著也沒有平時強，所以勉強還算是一個給選手們放松的日子。和顧瑩的見面選在這之前，一方面不會耽誤我的工作，另一方面也不會耽誤王傑希的時間。

是的，沒錯，屆時王傑希會陪我一同前去。

雖然知道這樣的決定有些不妥，但若要讓我獨自面對顧瑩，我生怕到時候的場景會比在公墓那天更糟。而且王傑希已經和顧瑩見過面，我家的事不至於事事清楚，也知道了個大概，既然如此，也沒什麽好對他隱瞞的，有人陪同著，我心裏還有底些。

兩周很快就過去了。見面當天，我起來快速梳洗完畢，卻在找衣服的時候遇到了極大的阻礙。

我不想讓顧瑩以為我這些年過得不好，至少在物質上不能讓她產生這樣的錯覺；其次，也不能穿得太過招搖，物極必反，弄得自己像去顯擺似的。

望著一櫃子的衣服，我向躺在床上玩手機的柳非發起疑問：“小非非，如果你去見一個人不想讓她以為你過得不好，你覺得我該穿哪件衣服？”

柳非放下手機，一臉驚恐地反問我：“謙姐你要去見前男友嗎？”

“我現在很著急，你別廢話，再磨蹭下去我就要讓王傑希等我了。”

這丫絲毫不能理解我的心情，表情中更添詫異：“什麽？你要和隊長一起去見前男友？”

我：“是去見我媽！你能不能正經點？！”

柳非被吼了那麽一聲，明顯正常多了，躺在床上沈吟幾秒，才認真地給我建議。

猶豫一番，我穿了一套灰色長棉服內搭加厚冬裙，穿好靴子準備離開，還在床上賴床不肯起來的柳非從被窩中露出一個腦袋，叫了我一聲問道：“謙姐，你和隊長的發展怎麽有點讓人看不懂啊？”

我和王傑希的發展？

不就前段時間鬧矛盾現在和好了，加個看不懂是幾個意思？還不準我倆冰釋前嫌呢？

我忙著出門，沒有理會她話中的深意，等和王傑希上了出租車才發現這話細想起來越發有問題。

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很多事情是躲不過的，就像前段時間我和王傑希鬧脾氣一樣，雖然關於工作的事有正常交流，終究還是被他們看出了端倪。現在也是，兩個人關系恢覆正常，又被看出來了。

我歪了歪頭，看向側面的車窗玻璃，隱約能在其中捕捉到王傑希的輪廓。

咬咬嘴唇，我又思考了一番柳非的那句話。突然兩個人一起去見我媽，的確有點讓人看不懂。不過當時不是考慮到我一個人和顧瑩見面會發生些什麽才叫他來鎮場子的嗎……

胡思亂想著，我拿出手機出來看時間，發現方士謙發來一條q.q信息，點進去看到上面的幾個字，手突然一抖，手機滑落到座位上順著坐墊邊緣滑到了下面去。

王傑希發現我這邊的騷動，瞅了我一眼，彎腰去撿手機。想到頁面還停留在和方士謙的聊天頁面上，心裏一著急，我連忙伸手攔他，可這家夥已經把手機從下面撈了起來，上面正是我擔心他看到的畫面。

王傑希的動作微微的一頓，視線正盯著停留在手機屏幕上。

我悲傷地抹一把臉，把手機奪過來，縮到車門邊做歲月安好狀，實際想死的心都有了。

王傑希的輕笑聲傳入耳中，在寂靜的車內尤為清晰。我扶了扶額頭，垂眸盯著手機上士謙發來的一串字，覺得耳朵有些燙。

——聽說你和王傑希去見家長了？

見個屁家長啊！這三個字是該怎樣用的嗎？怎麽和顧瑩見個面都要在之前搞這麽尷尬的鋪墊！

我長嘆一口氣，顫著聲音說：“他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啊……”

“他說的也是事實。”

他的語氣風輕雲淡，自然得讓人找尋不到一點外露的情緒，和我剛才的驚慌失措幾乎是產生了完美的對比。

我知道王傑希這個人的想法一般人猜不透，可沒料到這家夥能這般坦然。

長嘆一口氣，我往後靠了靠，望著窗外不斷飛逝過去的景色，思維有些模糊。這段時間，好像有很多事壓在心上，雖沒有對生活造成什麽影響，但仔細考慮一下，並沒有哪件是解決了的。

驀地想起前段時間王傑希給我告白的事情，那種緊張的情愫又在內心翻動，情不自禁地，我開口問他：“王傑希，我們現在到底是個什麽關系。”

要說是同事吧，他已經在插手管到了我的家務事上；要說其他的吧，好像我們誰也沒有承認過。

“什麽關系，不是由你來決定嗎？”他還是那副理所當然的口氣，就這樣把皮球踢了回來。

我瞪了他兩眼，見到了目的地便等司機停好車後拿著包先下了。

和顧瑩的見面地點選在一家咖啡廳，下車後走兩步便能看見。

站在街道旁環顧了一下那家咖啡廳，沒找到顧瑩的身影。呆站了一會，王傑希走過來叫我，我便跟在他身後朝咖啡廳大門走去。

北京的一月天很冷，風吹在臉上像刀子似的狠狠刮過，隨著路程的逐漸縮短，我感覺心情越發變得忐忑，因為緊張而加快的心跳聲在耳邊鼓動，震得胸腔都有些顫抖。不知為何，在那一刻腦海裏出現了很多畫面。

家中相冊裏顧瑩的那些照片，夢境裏她離我越來越遠的身影，以及……姥姥姥爺離開時與世長辭的平靜面容。

回憶就像洪水猛獸，瞬間吞噬了一切，那種刻骨銘心的痛苦占據了心靈，眼見王傑希正要推開咖啡廳的門，我突然撲上去抱著他的手臂，搖頭道：“不……王傑希，我不要見她，我們走，我們快走。”話說到最後，嗓子有些幹澀，聲音裏也帶了些顫抖。

“沒事的以謙。”

“不！我們走，我不想見她了，也沒有什麽可以和她談的，我們回去，回去好不好？”

王傑希嘆了口氣，側過身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我的頭發，然後輕輕拿下抱著他的手臂，還順勢把我的手握在掌心。

“別怕，我陪你一起。”

不知道是他的語氣太過溫柔，還是手心太過溫暖，剛才隱隱作祟的抗拒感消散許多，我不再掙紮，就這樣被他牽著走進了咖啡廳。

廳內熱氣充足，被他握著的那只手在發燙，我閉上眼睛，心中權衡幾番，舒展手指回牽了過去。

睜開一只眼瞅了瞅，王傑希沒有什麽反應，若無其事地和服務員說兩句話便拉著我跟服務員朝裏走去。

在咖啡廳靠裏一個四人桌的位置，顧瑩和小輝正坐在那裏。見我和王傑希來了，顧瑩趕緊從座位上起身，一臉的欣喜雀躍，看到我倆拉著的手後眼睛裏閃過一抹奇異的情緒，但還是掩不住面部的笑容：“以謙，小王，快，快坐，要喝些什麽？隨便點。”

我松開王傑希，快速把手抽離，拉開椅子坐好。王傑希後我一步動作，坐下後便對服務員道：“一杯藍山，謝謝。”

“我和他一樣吧。”

“好的，先生，小姐，請稍候。”服務員說完，打了小票放在桌上掉頭離開，他一走，四個人的氣氛立即變得沈默起來。

我打量了一番前方的顧瑩，從她神色中察覺出一點緊張，倒是她身邊的小輝不受影響，在那邊玩手機邊喝咖啡。

王傑希似乎也沒有打破這個僵局的打算，坐在我身邊一言不發。就這樣尷尬地靜坐了一會，顧瑩終於開口說話：“以謙，你們倆……”

知道她要拿我和王傑希打開話題，我想也沒想直接打斷道：“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見我嗎？有什麽要說的就說吧，我們下午還有工作。”

“呃……這、這……哦對，上次忘了給你介紹，這是你弟弟顧以輝，小輝，快叫姐姐。”

“姐……”

“等等，姐什麽姐，叫誰姐呢？我顧以謙當年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時候咋不記得旁邊還有塊小石頭了？”

這句話後，周遭氣氛更為詭異，看我本就不爽的小輝臉色一沈，一手捏拳撐在桌上，剛想起身就被顧瑩抓住了手臂。

顧瑩望了我一眼，眼神中帶著些許為難和歉意，說話也變得小心翼翼：“以……以謙，這些年是我對不起你，和小輝無關，你不要沖他發火。”

“行了行了，到底有什麽事，快說吧。”

顧瑩還是那般戰戰兢兢，說話之前都要打量一下我和王傑希的神色：“以謙，你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好啊，如果你不來打擾我會過得更好。”

“我知道，當初拋下你是媽媽的不對，但是媽媽已經知道錯了，你能不能給我個機會，我一定會好好彌補你的。”

我冷笑一聲，反問：“那我問問你，如果那個男人說現在來彌補你，你會答應他嗎？”

顧瑩語塞。

看到她一臉的驚慌和微微發紅的眼睛，我又繼續道：“看吧，你自己都沒法說出答應，當年你生下我離開，和他知道你懷孕後就拋棄你有什麽區別？所以你又有什麽立場要求我接受你的補償？”

興許是我油鹽不進又針鋒相對的態度讓顧瑩感覺到難過，她已經顧不得此時是在公共場所，低著頭小聲地哭出來，導致上咖啡的服務員一見這種情況，放下飲品就開溜了。

顧瑩緩和了一下情緒，便小聲地在口中重覆著‘不是的’三個字。

我沒有理會她，不為所動地坐在位置上喝咖啡，心中一派平靜。

沈默良久，顧瑩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輕聲說：“媽媽不敢求你原諒，但你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好好陪陪你照顧你嗎？你要有想去的地方我陪你一起，想吃什麽我也可以天天給你做，只要你願意，我們不管是去英國還是留在北京，一家人好好生活。”

我不了解顧瑩的執著，也不想知道她口中的一家人是不是要把我塞進她那個於我而言陌生的家庭。在她的事上，究竟該做怎樣的選擇我也很迷茫，直至現在心目中也沒有考慮出一個滿意的答案。

嘆了口氣，我還未來得及回應顧瑩的話，一直沈默不語的王傑希倒是開了口：“阿姨抱歉，如果只是這樣的話，以謙還是交給我來照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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